
43岁的陶兴翠(左)和婆婆
云
中午11点,日头正高。
在路桥蓬街旭日村一间凌乱的出租房里,43岁的陶兴翠正在给6岁的小儿子曹俊喂饭,75岁的婆婆在一旁帮忙。
临时支起的四脚桌上,放着四个不锈钢盆子,里面盛着自家种的土豆和青菜,还有辣椒酱、榨菜。唯一有肉的一道菜是青椒炒肉丝,薄薄的一层散落在米饭上,盛在瓷碗里,放在7岁的大儿子曹云面前。
曹云吃得极慢,拿着筷子在碗边划来划去,很久才夹起两粒米放进嘴里,最后索性放下了筷子,“妈妈,我不想吃。”他说,声音很轻。
“咋不想吃?”陶兴翠一边拉着小儿子的手不让他乱跑,一边微微侧过身,面容泛起红晕,似乎有些生气,“这点肉还是村里头人送来的,我们不舍得吃,都给你吃,你咋不吃?”
曹云没说话,只是斜眼看着陶兴翠,稚嫩的脸上没有表情。最后,他歪过头,手指在脖子左边划动着说:“妈妈,我疼……”那里,有一条一指长、两指宽的伤口,粉色的肉翻了出来,中间化脓得厉害,黄色的脓水顺着脖子往下流。
陶兴翠不再说话,站起身抽了两张纸,将曹云正过身,抬起头,小心地擦拭了一番。“疼也没办法,没有钱去医院看,等下妈妈再用双氧水给你擦一擦。”她的声音开始哽咽。
曹云很配合,乖巧地点点头,又轻声说:“饭我不吃了。”放下筷子,小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搓了几下,他的下半身,一动不动,没有丝毫反应。
5岁前,曹云不是这样的。
那时,他爱跑爱跳,调皮聪明,在幼儿园上中班,1000以内的加减法已经运算自如。“见过他的老乡都喜欢,说他聪明长得也好,将来肯定有出息。”但这样的骄傲,陶兴翠并没有享受多久。
5岁的一天早起,曹云突然发现两条腿怎么也抬不起来了,他叫嚷起来。陶兴翠闻声而来,“这是咋了?昨天晚上在外头玩不还好好的?”在她的帮助下,曹云下了床,但走路像崴了脚,身体也无法端正。
2015年6月,曹云在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进行住院治疗。医生给出的诊断及建议为:上胸段脊柱旁异常信号块影,向椎管内延伸,伴T2、3、4椎体骨质破坏,T2、3椎体明显变扁,脊髓受压、变扁、移位;脊柱结核可能,神经源性肿瘤待排,建议CT检查观察病灶内钙化及周围骨质情况。
家里仅有的3万元积蓄很快用完了,后续的检查和治疗,陶兴翠只得放弃。
现在,坐着吃饭、躺着睡觉,是这个7岁孩子唯一能选择的生活方式。
俊
双眼皮大眼睛、圆圆的脸,6岁的曹俊就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。除了表现出太过好动——就算吃一顿饭,他也没有片刻的安静,时不时伸手去打抱着他的奶奶,或者用脚去踢给他喂饭的妈妈。
说话、自己吃饭、上厕所,这些本该是这个年龄的孩子掌握的本领,曹俊一样也做不到,甚至连走路,也是去年才会,每走一步都颤颤巍巍,像是下一秒就会摔倒。“离了我们,他活不了,吃喝拉撒什么也不行,你叫他他也没反应。”陶兴翠站在一边,两只手扶着小儿子,以免他摔跤。
曹俊刚出生时,医生就对陶兴翠说,你这孩子缺氧了。她当时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在此之前,这个来自云南昭通一个偏远山村的女人,甚至不知道有些怀孕的妇女在一定月份时需要吸氧,以保证胎儿呼吸到充足的氧气。
曹俊被抱回家由奶奶照顾。半年后,奶奶对陶兴翠说:“娃娃看着不对劲,都半岁了,我还没见过他笑。”去医院检查,曹俊被医生确诊为脑瘫患儿。
可能是吃饱了,任由奶奶再怎么哄,曹俊也不愿张嘴,挣扎着下地。他站在地上,像条弯曲的线,脸上露出笑容,眼睛却没有光彩。
“俊儿,俊儿。”奶奶在身后叫着。他像是没听见,没有丝毫反应,仍旧看着门外憨憨地笑。“你转过身来,把嘴擦一擦。”奶奶转过他的身子,伸手去擦。曹俊立刻表现出抗拒——他收起嘴角的笑,表情惊恐,不停地眨眼,身子向后仰去。
不幸
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?43岁的陶兴翠几乎没有时间去想。她只知道,手里一有点钱就去医院,用完了再回家,如此反复,没有尽头。
她个子不高,但看着还算壮实,“他奶奶年纪大了,曹云下半身动不了,我得把他抱来抱去。”她说,“我不能出去打工,他爸爸一个人得养活一家子人,顾不上孩子。”
爸爸叫曹明友,42岁,是这个家的顶梁柱。目前在滨海工业园区内的一家工厂打工,每月领着3000元出头的工资。“从来不休息,少干一天钱就少,别人放假,他也会去找老板要活干。”
但,用钱的地方特别多。
就在上个月,陶兴翠75岁的婆婆因病手术,在路桥恩泽医院住院一个多礼拜,前后又花了一万多元。这期间,曹明友跑前跑后地照顾,顾不上陶兴翠和两个孩子。
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,陶兴翠又在路桥第三人民医院检查出左侧卵巢畸胎瘤,医生建议她马上做手术,“我说一家子都等着用钱,没有钱做手术。”“那你输几天液吧。”
那几天,陶兴翠只得把曹俊托付给老乡照顾,自己背着曹云走到离家约两公里的诊所挂针。“孩子睡在椅子里头,我侧着身躺在外面,挂完针背着他回去,再把小的接回来,随便弄点饭吃了。”
直到婆婆回来,陶兴翠才长舒了一口气。但很快,她又皱起眉头,一言不发。 |